top of page

那場對白之後翌日,岑亮便一聲不發地人間蒸發了。
 

這短短的三天內,鳳思上門找過他五次,但陳輝都只是搖頭,示意不知他去向,最後一次鳳思轉身離開之時,陳輝忍不住說:「我那天在酒吧看見你,其實是我,我將一切都跟岑亮說了。你我都清楚知道岑亮是個什麼人,正因為這樣,我想問你一句,你喜歡岑亮嗎?」
 

鳳思驀間地停止了腳步,腳步有點猶豫,彷彿想轉身說明一切,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。

 
三天,岑亮失蹤了三天,直至今天,已經是第四天,大學內的期中報告,語文考試,岑亮都一一缺席,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,即使是岑亮的家人或兄妹,對他的消息都是一無所知。
 

直至到第五天,鳳思突然間收到一個電話,那是以前幾乎天天都可以聽見,最熟悉溫柔的聲音。

 
「鳳思,是我岑亮。」電話一端的他說。
 

「你沒事嗎?我們都在找你,你到底去了哪裡?」鳳思緊張地問。

 
「我沒事,你現在有空嗎?你來觀塘的工業區,幸福工業大廈三樓,我在那邊等你。」岑亮說完後便掛線了,只剩下鳳思棒著電話在發呆。

 
她迅速地了一套衣服,在路上截了一架計程車便直奔往觀塘工業區,轉過幾個街口,在一個轉角處便找到幸福工業大樓,她走進了升降機,按了三字,升降機很快便在三樓停住。
 

迎面而來的是一道大門,門前貼了一張紙:「鳳思請進。」鳳思緩緩地敲門,卻沒有人應門,她試著去轉動門把,竟發覺那道門沒有上鎖,她慢慢地將門打開,緩緩地走進去房內。

 
忽然間,就在瞬間房內的燈光全都熄滅,鳳思跌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,嚇得驚叫一聲,然後不一會兒,她停止了叫喊…

 
一點一點的白燈,在幽暗中溫柔無聲地亮起。

 
一點亮起,一點亮起,一點亮起,從幾十盞至幾百盞燈,逐漸地發出最渺小的光茫。當幾百盞渺小的燈集合在一起,便彷彿凝成了宇宙間最美麗的星體,一場壯麗無瑕的美景。

 
正當鳳思驚嘆著眼前之際,宇宙的中央緩緩浮現了一個鮮紅色的球體模型,不知哪裡來的紅色燈光打在模型身上,讓它發著閃閃的紅光,鳳思意識到它是太陽,緊接下來的還有土星、木星、天王星、金星…整個太陽系被濃烈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內,鳳思驚憾得說不出半句說話。

 
最後,藍色的地球儀的輪廓慢慢呈現出來,柔和的藍光從球體內部慢慢散發出來,宛如中秋燈籠般照亮了這個地球儀,而地球表面貼滿了許多岑亮一直以來拍的照片,像是初次見面的她餵著野貓的樣子、她捧著大湯碗喝著豬骨湯的模樣、她在岑亮車內打瞌睡的失態樣子…
 

「我記得你說過,如果可以飛去宇宙就去了。而我無法將你帶去宇宙,只有將整個太陽系送給你。」岑亮慢慢從宇宙的星光中走出來,笑得無比溫柔。
 

「你…」鳳思哽咽著說不出半句話。

 
「我好像是第一次送禮物給你。」岑亮說。

 
鳳思看著他眼內滿是淚水,而岑亮慢慢地握起她的手,他知道因為天性的優柔寡斷,讓他錯過了眼前的人,但在這一刻他很想堂堂正正去面對自己的感覺,至少要將這份心意告訴她。

 
感情就像是過了花期的花,現在,就算是逆轉季節,他也想再讓這朵花,有再次盛放的機會。

 
「我好想跟你說,我不想再錯過你,我心內一直有你,我是如此的喜歡你。」岑亮以為這句對白會花光他一輩子的勇氣,他應該會說得份外的激動,但沒想過正式說出口時,那氣氛是如此平淡似水。

 
鳳思沒有說話,一雙眼睛慢慢地低著地面,彷彿在思考什麼事。
 

而岑亮不想再錯過她,他抖震著的雙手,輕輕地牽起她的手,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正式牽過女生的手,這一刻,他好好地牽著她,走過往後許多的時間,直至彼此都白了頭。

 
那幾分鐘的時候,應該岑亮這輩子經歷最長,那雙手觸碰的質感是如此的溫柔細膩,彷彿從出世至今,他經歷過多次的嚴峻的考試、披荊斬棘的競爭、不知路向的迷茫感,人生走著走著,有時他會問人生到底為了什麼?但這一刻,他彷彿明白,一直苦苦找尋的,不過就是這份獨特珍貴的溫柔。

 
岑亮的雙手默默地傳送著這份愛意,而鳳思只是佇立在原地,默不作聲,過了不知多久,她凝望著雙手,然後做了一個決定 ─ 她緩慢地將雙手鬆開了。

 
岑亮試著再拉起她的手,但她又再一次鬆開,到了這一刻,岑亮靜止下來。
 

感情彷彿瞬間中止了,世界靜謐得再沒有聲音,空氣中只剩下岑亮一雙失落的眼睛,靜悄悄地看著她眼內的淚水。那一刻岑亮明白,無論再做什麼,花季都無法逆轉。

 
「對不起,我對他還有感覺,我已經是他的女朋友,我不能選擇你。」鳳思再一次哽咽著說。

 
而岑亮望著整個閃閃生輝的太陽系,望著望著,他始終要認命,承認他錯失了她,承認再做什麼也於事無補,承認那花季只此一次。

 
岑亮失落之情難以掩飾,而一路以來抑壓著的情緒再也忍受不住,眼框溢滿了淚水,他忍住眼淚,慢慢地說:「對不起應該是我說,我知道,你給了機會我,但我一直都沒有珍惜。」

 
「我記得我們剛相識時,你總是穿著一件男裝舊外套,那套外套是你前男友的,你記得嗎?那次在旺角,你將外套綁在我頸上,那時,我看見衣服牌子上穿著他的名字。」

 
「後來,我們相熟了,你跟我每次去街,都不再穿那件外套。我知道,你曾經放下了他,在等著我,但我只是原地佇足,錯過了你。」

 
岑亮又想起那半年間,鳳思時常問他:「那你,有沒有好好把握身邊的人,珍惜那些時光?」其實他是懂的,他知道她話中的話,只是他總是選擇逃避,像個逃兵般無法勇敢地守衛喜歡的人。

 
「我知道很怯懦…我知道我很膽小…我知道我應該勇敢一點…我知道…我光是珍惜你不夠…我應該好好把握你…」岑亮將抑壓著的情緒逐點逐點宣泄出來,而臉頰兩旁都是熱的。
 

「岑亮,你不要這樣…這不是你的錯…」鳳思為岑亮擦去臉頰的淚水,那些眼淚是她碰過最溫熱的東西,滿載著岑亮厚厚的情感。
 

眼淚滑過臉,那些眼淚落在地上,滋養著這片宇宙。

 
兩人已經沒有說話的需要,就這樣無言無語地凝望著這太陽系,地球、金星、土星、水星、火星…種種星體交織在眼前,這個太陽系是意想不到的浩瀚無邊,滿載不知數以億年的歷史,而渺小的人類彷彿終其一生都在為愛奔波。

 
「我很喜歡你。」岑亮最後留給鳳思的對白。
 

「我也曾經喜歡過你。」鳳思撫摸著岑亮的臉頰說。

 
如果一個太陽系的開始在於一次無意的爆炸,那麼眼前這個太陽糸的起源,便是在一個無聲寧靜的夜裡的邂逅,他們從那刻相識已經注定了這組太陽系的誕生。

 
最後,岑亮從口袋中拿了兩個鐵製的小人偶出來,那是昔日在老人院附近的古玩店買回來,一直以來他都想將女版人偶贈送給鳳思,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。他將一對小人偶,小心翼翼地放在地球的表面,這讓一對佳人與那堆美好的舊照片共存,渺小地存活在這個太陽系之中。

 
他知道在這裡,一切都不會變老,時光只會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。

 

bottom of pag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