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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出了大樓,走進大學的公園處,一陣涼風吹來,他頭腦一醒,突然覺得一陣清涼快慰。他這樣對得起自己的人格,儘管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會在乎他人格如何,但他告訴自己,做人最需要交代的人是自己。
 

他游走在大學公園之間,幽幽的黃燈照著花、照著樹、照著草,他環顧四周,空無一人。正常來說,夜深時分,也沒有什麼人會出現在公園內,他在期待看見什麼人出現呢,他不禁笑自己。
 

這個世界,許多遇見都是不經意間發生,正如岑亮沒有想過,他將會在三分鐘零四十四秒後,在這片寂靜無人的公園,遇上一個在日後完全顛覆他生命的人。
 

「Whisper words of wisdom, let it be...」Mother Mary 不會安慰岑亮,三分鐘零四十四秒後,歌曲完結,不遲也不早,他在燈下的長椅上看見一個人,更精準來說,還有一隻貓。

 
她彎著身撫摸著一隻斑點貓,椅旁的街燈映射著她的背,在地上拉曳出一道身影。岑亮看不清她的長相,只是突然間心血來潮,覺得這張畫面很美麗動人。對於攝影,他總是有自己的觀念,有時別人執著於照片的構圖、顏色、光暗和對比,他更介意是一張照片所表達的信息。
 

就好像現在,對別人來說,眼前這一張畫面,實在沒有什麼美學角度可言,但它平淡的一刻,卻表達出真實生活的溫度。岑亮悄悄地拿起了手機,悄悄地記錄了這生活的一刻。

 
「卡擦。」靜夜中那一聲卡擦份外清晰,尾聲回蕩在這空曠的公園中。

 
「你拍什麼?」她聽見聲音,抬起頭來,怒目說道。


她抬頭一刻,岑亮一如所有男生一樣,都在極速的零點幾秒間打量了她的樣貌。很老實說,她的樣貌很怪,跟小丸子沒兩樣的髮型,超大副的粗框眼鏡,不施薄粉,五官其實不差,眼細而修長,鼻是筆挺的,嘴唇細薄,牙齒很齊,但在這種裝束下,她很難可以稱得上漂亮。
 
 
再定眼看多一眼,她的衣著更怪誕,深藍色不合身的男裝外套,卻襯一條黑色牛仔短裙,純色的人字拖鞋。女生大部分都深諳穿衣之道,最少化妝打扮染髮通通都有幾手,到底為什麼她會穿成這樣?


岑亮完全不明白,讀到上大學,柒男他見不少,大部分都是五官失衡,衣著品味落伍,但她很明顯有所不同,研究下去,首先她五官精緻,絕不是醜八怪,其次她衣著不是落伍,而是連挑都懶得挑,她是根本不介意自己的形象,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。

 
單單在境界上,她已經超越了一般人。


而最奇怪的是,她的表情茫然若失,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哲學題似的,但在幾秒後,她徹底收住了這張思考的臉,轉換成憤怒暴怒的神情。


「你變態的嗎?」她又罵一句。


「這位同學,我想說其實...」


「神經病!」她不等岑亮說下去,又說一句。


「你知不知道你嚇親那隻貓?」她望望那隻貓,岑亮也跟著她目光,凝望著貓。


貓就是貓,仍然一副處之泰然,愛理不理的樣子,看見兩位人類凝視著牠,牠搖一搖尾巴,微微靠近那女生的手,撒嬌似的瞇瞇地叫起來。


「同學,你看,貓還健在呀,未死呀。」岑亮挪喻她一句。

 
她啐一聲,將地上的貓咪抱起,放在白晢的大腿上,喃喃自語:「這個年頭很多變態的,貓咪你要帶眼識人,姐姐教你認壞人,這個這個,對對對。」她捉著貓的小手,使勁地指著岑亮。


岑亮看見沒好氣一笑,指一指她身旁的座位問:「我坐這裡可以嗎?」


她連抬頭看岑亮的力氣都懶,隨便地點了點頭,岑亮便安靜地坐下。


岑亮抬頭望向夜空,今晚的天很清,半彎的月幽幽掛在天邊一角,交接著春夏氣息的風,他望望身邊的她逗著懷內的貓,他會心微笑。他喜歡溫馨溫柔的畫面,有時在街邊看見兩個老人牽著手過馬路、一對戀人在空寂的街頭吻別、他都會感觸良多。

 
此時此刻,在岑亮眼內更是一張藝術照。
 

「同學,為什麼你這麼晚還在這裡逗貓?」岑亮問。


「想逗貓就逗呀,一定要跟時間表?又不是上課,神經病。」她說得斬釘截鐵的。


「你又說得有道理。」岑亮陪笑說,他心想,這位俠女認真兇悍。


岑亮坐在座位等了幾秒,好像在等什麼似的,終於他忍不住開口問:「為什麼你不問我,這麼晚在這裡做什麼?」


俠女好像聽見一個笑話似的,想都不想回答:「因為你是變態呀,夜深出沒是很正常呀,對不對呀,貓咪?」俠女搖著她懷內的貓,那隻貓還真會享受,雙眼瞇成一線的,岑亮知道牠是公貓,因為他看見貓的春袋。


 
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,貓咪的手在半空無意識地擺呀擺呀,終於俠女開聲說:「你捨得說了嗎?」
 

岑亮怔了怔問:「說什麼?」
 

俠女反了反白眼,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,岑亮看到這個畫面,神速地坐離了她幾厘米。
 

「你!為!什!麼!會!在!這!裡!呀!同!學!」俠女沒好氣地問。
 

「喔,其實,沒有什麼,我剛剛只是說說而已。」岑亮笑說。

 
「你是不是覺得好好玩?叫人問,問完又不說,你真的好逗趣呀!同學!」俠女瞪了他一眼。

 
岑亮面露尷尬的笑容,望望天,又望望地,最後細聲地:「我室友因為要跟一個女生春宵一刻,所以將我趕了出來。」

 
俠女沒有望向岑亮一眼,岑亮心想,這些事在大學本來就是屢見不鮮,沒有什麼好驚奇。但俠女還是說了句說話:「你室友又會這樣子。」這句話,或者可以理解成,她為他服不平吧?

 
岑亮望望天又望望地,與人相處遇上無言無語的時候,他就會四處張望,終於俠女忍不住說:「同學,什麼事你要四處張望呢?」
 

岑亮低一低頭,彷彿有點不好意思說:「這個是我怪習慣,不好意思。」
 

俠女聽見後白了他一眼,也沒有再說什麼,一雙細緻玉白的手不斷地撫著貓的毛,嘴巴喃喃自語:「又會這樣子,你看,牠真的很喜歡睡在我大腿。」
 

岑亮喉嚨乾涸,思前想後,最後忍不住,以蚊蚋般的聲音說:「其實是因為,嗯,因為呀,你看不到牠有個春袋嗎?」
 

俠女白了他一眼,但很快便收住了目光,她繼續摸著貓,沉思了良久說:「你說得對,男生都是這樣。」岑亮聽著,覺得此話必有下文,但他沒有追問。
 

如果她想說,那她自然會說。
 

「我要回去宿舍了。」她將貓放下,那貓彷彿通曉人性,瞄的一聲,彷彿跟人說再見,便頭也不回地躲回草叢裡。果然貓比狗是更像人的,岑亮心想。
 

臨離開之前,岑亮最後問了她的名字,她想了一陣子,彷彿在決定要不要將名字告訴給一個陌生人,最後她輕輕在風中說:「我叫鳳思。鳳凰樹的鳳,思念的思。」

 
「我叫岑亮。山今岑,明亮的亮。」岑亮也禮貌地自報名號,儘管他覺得她不一定會記得。


「有緣再見。」岑亮又慣性望望天望望地,兩人分享了一個夜空,揮手道別,最後岑亮獨自走回宿舍。
 

回到宿舍,陳輝已經完事,那個舞蹈學會的性感少女已不知所蹤,但她鮮紅色的胸罩和喱士的內褲,仍然凌亂地遺在陳輝的床上。
 

「剛剛沒衛生紙,便直接拿她的內衣來擦她臉上的精液,最後她真空走了。」陳輝不帶半點情感,卻巧妙地字語間表達了他剛剛顏射了一個少女。
 

岑亮坐在自己的床上,望望陳輝,有時他不暸解他這種人,什麼可以與任何一個人都能發生這種親密之事。
 

他曾聽說一個作家以「打網球」來比喻性愛,後來一個女性作者撲出來反擊說:「將性愛視為平常運動?荒謬,這本是和最親密的人才做的事。除了方便騙色,我想不到什麼什麼理由,他要這樣說。」大意如此,岑亮大致認同的。
 

「其實像你每日都跟不同女生上床是什麼感覺?」岑亮有一點好奇問。

 
「其實你這樣問,代表他曾經有念頭,幻想過成為我這樣的人。岑亮,你要拋放你心底的包袱,好好解放自己!」陳輝將內衣一一收拾扔去垃圾桶,靠在窗邊抽煙,小心翼翼地將煙吐在窗外。

 
「不過,今晚謝謝你,以後碰著這些事,我會去開房。」陳輝說畢,一路抽煙。

 
直至岑亮打算關燈睡覺,陳輝仍然在窗邊不為所動,陳輝說:「即管關燈吧,不用理我的存在。」岑亮有點不好意思關了燈,爬了上床,他在昏黑中偷偷看著陳輝的背影。時間是凌晨兩時正,他就是這樣,依著窗點著煙,黑暗中那煙端的火紅時暗時亮。

 
而他,一直默然寧靜地站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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